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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在心中的營房
2024-12-23 08:00:00 來源:新西部網(wǎng)

謹以此文紀念我從軍50周年,并獻給曾經(jīng)把火熱的青春歲月奉獻給國防事業(yè)的人們!

王世煥

50年前的12月,經(jīng)過三天徒步行軍、三天乘坐軍用卡車,一路顛簸著翻山越嶺,風塵仆仆地趕到遠離故鄉(xiāng)500公里,渭河右岸的一個西北小鎮(zhèn)。從接兵黃班長的口氣中,我明白快要到達連隊營房了。然而,汽車并沒有在小鎮(zhèn)停留,卻是沿著小鎮(zhèn)的街道穿城而過,大約兩三公里后,進入了一條小山溝里。

我們連隊的營房就坐落在一點都不起眼的山溝間。這是一條極為普通的山溝,它和隴上千山萬壑、縱橫交錯的山溝并沒有明顯的區(qū)別。然而,它卻有著一個美麗的名字。暖泉溝,聽著就會讓人產(chǎn)生一種暖意的名字,并且還有一定的詩意。

▲這是當年連隊通往山腰上貓耳洞的道路(圖片由作者提供)

暖泉溝彎彎曲曲向西南方向延伸著,溝里有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日夜不停地流向東北,匯入渭河中。小溪把連隊的營房分成了兩部分。

從北往南,左岸是二排、三排,右岸是食堂、倉庫、炊事班、一排、連部和四排。連接左右兩岸的是一座用木頭搭起的簡易小橋,把全連連成一個整體。每天,全連集合時我們?nèi)藕投哦紩懿酵ㄟ^這座小橋到達連部門前。

我到達連隊的時候,正是隆冬時節(jié),寒風呼嘯,冰天雪地。兩邊距離不到500米的山梁相互對峙著,我的視線里只能看到山頂上覆蓋著的皚皚白雪,山體上裸露著的光禿禿的山坡和山溝間的座座窯洞式營房。

連日的奔波使我倒下身便入睡了。第二天清晨,隨著嘹亮清脆的起床號聲,戰(zhàn)友們一躍而起,老兵們迅速整理好內(nèi)務(wù)就下床了,可我卻面臨著整理內(nèi)務(wù)的難題。要把一床嶄新的棉被整理成“豆腐塊”形狀,對一個新兵來說,的確不容易??蛇@絕對是入伍必須過的第一關(guān)。

▲這是流經(jīng)連隊中間的小溪(圖片由作者提供)

最讓人緊張的莫過于半夜三更里聽到緊急集合號聲。果然,第三天晚上,正在酣睡中的我被一陣急促、緊張的緊急集合號驚醒。我們在漆黑一片的夜色中穿好軍裝,打好背包,挎好槍,兩分鐘全連就集合在一起,并和全營官兵一起跑步到幾公里外的團部。分散駐扎在三條山溝里的三個營的官兵整齊劃一地站在團部大院廣場上,等待著命令。

一位身材魁梧、英俊瀟灑,看上去不到40歲的首長站在隊伍的前方,操著略帶一點山西的口音,大聲地宣讀著命令:“北方某國對我邊境地區(qū)進行了突襲,邊防部隊正在全力戰(zhàn)斗,上級命令我部立即出發(fā)奔赴前線進行支援?!彪S后,部隊正式出發(fā)。半個小時后,“敵情”解除了。哦!原來是一次軍事演練。這次演練確實讓我虛驚一場,當時心里緊張得直打鼓,我連槍都不會使用,更不懂得進攻和防御戰(zhàn)術(shù),怎么就要上前線了?后來,我才知道那位首長是團參謀長裴懷亮。本世紀初,他已經(jīng)升任為國防大學校長(上將軍銜)的職務(wù)。從那以后,聽到緊急集合號我都會被驚醒。

離開部隊后的前幾年,我曾經(jīng)幾次夢到了部隊緊急集合,醒后知道已經(jīng)脫下軍裝了??墒牵筷犐詈陀柧毜漠嬅鎱s時常重現(xiàn)在眼前……

▲這是連隊營房遺址(圖片由作者提供)

我無法知道700多年前,南宋著名豪放派詞人劉克莊當年筆下的“鐵馬曉嘶軍壁冷,樓船夜渡風濤急”是什么樣的情景,但卻經(jīng)歷過真實的“夜渡黃河”。

1975年冬天的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官兵們坐了兩天多的悶罐火車,集結(jié)到距離黃河渡口不遠處。當晚,在風力作用下,遠遠就能聽到黃河岸邊傳來的怒濤聲,這恐怕就是“樓船夜渡風濤急”的意境了吧?晚上11點左右,舟橋部隊在半個小時內(nèi)利用沖鋒舟在黃河上駕起了一座臨時橋梁。只聽見“砰砰”兩聲信號槍響,兩發(fā)照明彈騰空而起,劃過夜空,在夜空顯得格外刺眼。部隊強渡黃河渡口演習開始了。一個小時內(nèi),全師部隊順利渡過黃河……

冬天的騰格里沙漠南緣是一個西北風的盛產(chǎn)地。大風不停地刮著,黃沙彌漫,遮天蔽日,地面上的碎石也被吹起,風卷著沙石打在臉上叮當作響,風吹到臉上像刀割一般的疼。這不正是唐代著名邊塞詩人岑參寫的“一川碎石大如斗,隨風滿地石亂走”描寫的情景嗎?沒有想到在我的軍旅生涯中親身體驗了一把,使我終身難忘。朋友,你能想象出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行軍、演習、吃飯、休息是怎么樣度過的嗎?

1976年9月7號晚上,緊急集合號聲再次把我驚醒。連隊朝著渭河方向跑步前進,難道是要進行武裝泅渡渭河訓練嗎?果然,連長一聲令下,要求全連迅速渡過渭河。我們在一處水位比較淺、水流不是十分湍急的河段,開始泅渡。一進入渭河水中,身材高大的人正好齊腰深,而對我這樣的小個子兵來說,河水已經(jīng)到達胸前。

9月的隴上地區(qū),氣溫已經(jīng)很低了。雖然我不知道當時野外的具體溫度,但當渡過渭河、又臥倒待命時,濕透了的軍裝緊貼著身體,在冷風吹拂下渾身上下冷得直發(fā)抖??墒?,當聽到?jīng)_鋒號,官兵們不顧一切向目標發(fā)出沖鋒,投彈、射擊、占領(lǐng)陣地后,渾身的汗水又濕透了衣衫……

▲這是從營房上方通過的從劉家峽電站通往關(guān)中平原的330千伏超高壓輸電線路(圖片由作者提供)

雖然離開部隊已經(jīng)46年了,但是,那些曾經(jīng)一起朝夕相處戰(zhàn)友們的形象還一次次出現(xiàn)在眼前,那一串串熟悉的名字仍記憶猶新:連長馬登峰、劉為書(前后任),指導(dǎo)員曹文紹、張愛民(前后任),副指導(dǎo)員蘇魯、周德豐,副連長高萬興、李強(掛職),排長李富川、鄭連安、鄭京、李陽華,還有那些老班長和普通士兵,許金昌、王治平、陶學泉、宋選民、黃全齊、陳思凡、折樹明、薛志新、姬存保、瞿朝政、李尚武、曹日哲、張?zhí)炝?、袁朝明、羅明福、鄒清輝、湯文、常有貴、向代國、黃奎、李世斌、李樹林……還有發(fā)小戰(zhàn)友曹騁(原蘭州軍區(qū)學雷鋒標兵)、張新通(特務(wù)連)。

如今,盡管老戰(zhàn)友們都已經(jīng)進入了老年期,但在我的心里,永遠留下了年輕時的印象。好在兩年前,后來曾擔任過我們連連長的李建社老戰(zhàn)友,制作了戰(zhàn)友視頻集錦,把戰(zhàn)友們年輕時的照片和現(xiàn)在的照片放在一起加以對比,不然,即使偶爾遇見也不相識。

在過去的幾十年間,每次出差途經(jīng)隴上地區(qū),都會勾起我埋藏心底多年的丟舍不下的情結(jié)。什么時候能回到暖泉溝,讓我再看看當年生活和訓練過的地方,看看那伴隨我?guī)啄甑纳胶退?,還有那條從連隊上方凌空而過的高壓輸電線。有時,我會在想,當年曾經(jīng)鉆過的貓兒洞還在嗎?三排對面山腰邊經(jīng)常訓練的障礙物還有嗎?打靶場還在嗎?

2021年10月,我終于回到了暖泉溝。車子越接近老營房處,我的心情就越激動。然而,眼前看到的一切卻令人大失所望。兩邊的山還是那樣的山,小溪還在汩汩流淌,當年的營房卻沒有了蹤影。憑借著架在山頂上的高壓輸電線的位置,找到了連隊的舊址。佇立在營房舊址前,我陷入了沉思中。

“人生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我想起了唐代著名詩人劉禹錫的詩句。我久久地站在營房舊址前,盡量地回憶著當年的那些人、那些事……

我明白,這里早已不是當初的營房了。其實,在我離開部隊時,連隊營房已經(jīng)遷到了小鎮(zhèn)上,我從駐扎在繁華城市中的軍部回到隴上時還住過兩三個月時間。

如今,當年的年輕小伙子已經(jīng)進入了暮年,鬢角增添了華發(fā),額頭上的皺紋記錄著逝去的流光,平生許多事情已經(jīng)變得模糊起來??墒?,印在我心中的營房卻依舊是那么清晰可見……

作者簡介

王世煥,畢業(yè)于四川大學中文系,被分配到北京新華社總社工作,先后在總社總編輯室、經(jīng)濟參考報、福建分社和陜西分社工作,高級記者,曾任陜西分社副總編、紀檢組祖長。70多篇作品獲得國家有關(guān)部委、新華社、陜西省、福建省省部級好新聞獎,新聞專著有《西部硅谷240》(合著),出版有詞集《槐蔭詞》,擔任大型電視紀錄片《重走黨中央轉(zhuǎn)戰(zhàn)陜北路》和紀錄片《擺脫貧瘠》總撰稿人。中華詩詞學會會員、陜西省作協(xié)會員?!吨刈唿h中央轉(zhuǎn)戰(zhàn)陜北路》共十集,每集半小時,獲得2016年優(yōu)秀紀錄片獎,被國家博物館永久收藏,同時被中央黨校作為高級干部的教材。散文《蘭州的橋》《絲路上,多彩的山》被收入散文集《長安風 絲路情》中,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總社出版(2017年)。

責任編輯 王順利-《新西部》雜志-新西部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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