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知北游》言：“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贝竺?、明法、成理，在千萬年時間的荒原里，盡管它們什么也不言，什么也不議，什么也不說，但它們必定一直都在，自顧自地美麗著、靜默著、等待著。
走入那片詩性高原，一丘一壑都風流，目之所及的是畫、是詩、是歌；有信仰，有神話，有歷史……它像一首唯美的長篇史詩，真實而又富有詩意，更像一幅天地間的水墨畫，坦蕩而又神秘。讀了這首詩，看了這幅畫，不由得讓人暗暗贊嘆，它暗藏的大美、明法、成理那么豐富、那么深邃。它便是青海。
塔爾寺
塔爾寺，因塔而成寺。這座寺院已有400多年的歷史，是藏傳佛教格魯派創(chuàng)始人宗喀巴大師的誕生地。據(jù)說，宗喀巴16歲赴藏，一去不返。年邁的母親日夜思念，寫了一封信并剪下一束白發(fā)夾在信中，托人帶到拉薩。母親的信和白發(fā)并沒有觸動兒子的鄉(xiāng)情和孝心，他只寫了一封回信，附上一張用自己的鼻血畫的自畫像和一尊獅子吼佛像。信中寫道：“如果想念我，可在我出生之地建成一座塔，里面裝上10萬尊獅子吼佛像，見塔如同見我。”年邁的母親思子心切，依靠當?shù)匦磐降馁Y助，用石片建起一座蓮聚塔。后經(jīng)不斷擴建，400多年后的今天，全寺占地600多畝，有幾十座殿宇，數(shù)以千計的僧舍宅院，氣勢磅礴。如今，塔爾寺是藏傳佛教格魯派六大寺院之一，也是藏傳佛教的最高學府之一。
藏傳佛教，無疑是雪域高原上那層神秘、瑰麗的輕紗，吸引著人們前往瞻仰、膜拜。而我對它的鐘情和渴望，起源于一位叫倉央嘉措的轉(zhuǎn)世活佛，寫下了比常人更為細膩和婉轉(zhuǎn)的情歌。清規(guī)戒律的修行和細膩婉轉(zhuǎn)的情歌同時結(jié)合在一個人身上，似乎是矛盾的、不協(xié)調(diào)的，于他而言更是不應該的?？烧驗檫@樣的矛盾和不協(xié)調(diào)，使他比其他的轉(zhuǎn)世活佛更深入人心，他的情歌亦被永久傳誦和歌唱，僧、俗兩界同樣如此。
前一晚回旅店休息后，聽見外面滴滴答答的雨聲。早上6點鐘起來，誰料想雨竟然停了。我懷著對藏傳佛教的膜拜和對倉央嘉措的鐘情，一路乘車至塔爾寺。遙遙望過去，許是清晨，又是雨后，日光未現(xiàn)，云霧層層疊疊，云的顏色也漸次深淺，將氣勢磅礴的塔爾寺包裹起來，只能看見紅墻金瓦在云霧繚繞中時隱時現(xiàn)，卻怎么也見不到它的全貌，使這座原本神秘的藏傳佛教寺院如高原仙境般更加迷離，敬畏之情油然而生。下車后，大家一路靜默，逐個游覽供奉各種神靈的大殿。殿內(nèi)酥油燈搖曳中升騰起陣陣酥油味，彌漫在整個寺內(nèi)，大大小小的唐卡隨處懸掛，我被混搭的各種艷麗顏色制作而成的佛教故事圖案深深吸引、觸動。那些極不協(xié)調(diào)的色彩，被藏族畫家們大膽地扭結(jié)在一起，形成一種強烈的對比。殿堂內(nèi)的光線本就陰暗，搖曳的酥油燈非但沒有增加多少光亮，反而使整個殿堂更加迷離，是那般的幽冥，幽冥中又閃爍著唐卡艷麗奪目的金、紅、紫、藍、黑色。
搖曳的酥油燈、艷麗的唐卡、殿內(nèi)彌漫的酥油味，無論從視覺還是味覺上都造成了一種亦真亦幻、虛虛實實的神秘氣氛，使人不自覺在驚詫中忘卻現(xiàn)實，而又在玄想中沉湎于佛陀的愛撫之中。
門口的信徒，成排地跪拜，如此虔誠、執(zhí)著，在晨光的照射下，額上層層汗珠。給佛祖磕一萬個“頭”，才是完完整整的一個“頭”。完完整整地磕一個頭，凝聚的是力量，一種信仰的力量，一種不堪忍受塵世苦難依然堅持的力量。當他們深深匍匐在地上的瞬間，我仿佛看到他們內(nèi)心擁有希望，心靈有所安頓，覺得他們是幸福的。
而我一直念念不忘的還是倉央嘉措，因為他的情歌《那一世》而更加敏感于這座寺院的每個細節(jié)，想在那香霧中、經(jīng)筒里、誦經(jīng)聲中追尋他的蹤跡，捕獲他的氣息。
那一日我閉目在經(jīng)殿的香霧中驀然聽見你誦經(jīng)的真言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jīng)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轉(zhuǎn)山轉(zhuǎn)水轉(zhuǎn)佛塔，不為修來世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那一刻我升起風馬，不為乞福只為守候你的到來
那一天壘起嘛呢堆，不為修德只為投下你心湖的石子
那一夜聽一宿梵唱，不為參悟只為尋找你的一絲氣息
那一瞬我飛羽成仙，不為長生只為佑你平安喜樂
那一日，那一月，那一年，那一世……
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卻了所有拋卻了信仰舍棄了輪回
只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早已失去舊日的光澤
大殿內(nèi)外，僧人們忙碌著各種事務，并沒有被越來越多的游客驚擾，甚至也不抬頭，看起來是那樣的清心寡欲、戒行無暇。但他們的內(nèi)心是否真的心無旁騖？他們會不會因為進進出出的善男信女動了凡心？會不會在深夜，內(nèi)心偷偷地吟誦倉央嘉措那些動人的情歌？是不是也會為佛前失去舊日光澤的玫瑰而偷偷落淚？
雨過天晴，天是透徹的藍，不含有一絲雜質(zhì)，一團一團的白云似動非動，徘徊在塔爾寺上空。塔爾寺失去了云霧繚繞的遮蔽，揭去了神秘的外紗，顯現(xiàn)在藍天白云之下。紅墻金頂更像是皇家宮院，莊嚴氣派地矗立在高原之上。其實，所謂轉(zhuǎn)世活佛，不過是從成千上萬個牧童中選出的最為合適的人選。從食不果腹到登堂入殿，在藏區(qū)“政教合一”的獨特環(huán)境中，事實上是成為一片疆域的主宰。代價是在最為爛漫的孩童年代里失去自由，學習、背誦上百部經(jīng)書，經(jīng)師、近侍不離左右，時刻督促他讀經(jīng)習禮，為維護佛的尊嚴，為真正主宰和治理一片疆域而準備。命運為一個牧童做了這樣奇妙的安排。也許就在那些日日夜夜的讀經(jīng)習禮中，倉央嘉措因“默想的喇嘛的面孔，不呈現(xiàn)在心上，沒想的情人容顏，卻映在心中明明朗朗”而自責、內(nèi)疚，卻又情不自禁地寫下流傳甚廣的77首情歌。
丹葛爾古城
走近丹葛爾古城的時候，正是正午時分。太陽明朗地照耀著高原上這座古城的角角落落。“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這陽光又何嘗不是呢？它目睹了這座古城往昔的盛世繁榮、一路滄桑，它才是這個古城的見證者。
正午，有關(guān)這座古城的每個細節(jié)都展現(xiàn)在陽光下，散發(fā)出厚重的歷史氣息。
跨過那個門檻，一片瓦、一塊磚、一扇門、一合窗，共同開啟閉合成一條跨越600年歷史的時空隧道。沿著石階，一步一步走進歷史的深處，馬蹄聲似乎從老街那邊傳來，遙遠而又清晰。慢一點，再慢一點，懷著對歷史和長者的仰慕和謙卑之心，然后泡一壺酥油茶，來一碗青稞酒，傾聽來自歲月深處的一段歷久彌香，看印在排燈上的那些笑容在燈火升起的時刻如何自在綻放，聽印在壁畫上的眼淚在夜深人靜之時如何悄然滴落。
自西漢以來，丹葛爾便成為商貿(mào)要地，是唐王朝與吐蕃在今日月山下設立的青藏高原上第一個茶馬互市的商衢之地。黃土高原與青藏高原在這里結(jié)合，農(nóng)耕文化與草原文化在這里相交，唐蕃古道與絲路南道在這里穿越，多民族在這里集聚，因此，丹葛爾素有“海藏咽喉”、“茶馬商都”、“小北京”之美稱。
古城中的城隍廟建于清乾隆年間，占地4畝多，有山門三間。山門對面有青磚照壁，刻有花紋圖案。門內(nèi)鐘鼓樓閣、門樓、戲臺、正殿、廊房、牌房、花園等規(guī)模井然。繪畫雕刻，尤顯瑰麗，廊房內(nèi)的壁畫《勸善圖》印象最為深刻，盡管有些開始剝落和斑駁，卻依然清晰地呈現(xiàn)出地獄世相，即便是在大太陽底下，也突然覺得冷颼颼的。時間有限，10分鐘光景后邁出了城隍廟，心里想著，宗教教人行善，給你一顆來世的甜美果實。這座城隍廟，卻是清清楚楚地告訴你，若使壞，十八層地獄在身后等著呢。
跨出門檻，我在想，從功利性的角度考慮，哪一種宗教更好呢？又或者，相互之間可以互補？所以，伊斯蘭教、藏傳佛教、道教在這個不大不小的古城里同時生根，同時落戶，互不干擾。
再次停步的地點是歐式風格的英商仁記洋行。在這遙遠的高原上，在這歷史的裂縫里，竟生生地安插了這么一處異質(zhì)文化商鋪，門口插著英國旗幟，內(nèi)部卻陳列著各種古老的中式收藏。于是，你覺得，這座遙遠的高原上的小小古城，是那么包容，容忍遠道而來的英商在這里落足，讓多年后的我們也不禁感慨這里多元的文化氣息。
繼續(xù)用腳步匆匆翻閱這本厚重的史書，有丹葛爾廳署、文廟、商號店鋪、火祖閣等建筑，還有那些如今依然在營業(yè)的小店，放慢腳步，偷得片刻時光，會不會不經(jīng)意間在某個小店打撈起一段暗藏故事的陳跡，比如姑娘的一把扇子、來自藏區(qū)的一張狼皮……
走完最后一條老街，像是一口氣走完了600多年。游客稀少，古老的街道清凈、祥和，也有些寂寥。但我卻分明聽到昔日的人聲鼎沸，心情如潮汐一般被推得很深很遠。一步三回頭，如一個貪心的孩子，離開一家心愛的玩具店鋪，心里惦念不已。
大概在一個人的午后時光里，會把邊角泛黃的史書當作那扇厚重的城門，再次步入這座古城，尋訪一位叫作丹葛爾的豐富、平實、寬容的老者，泡一杯綠茶，悄悄繼續(xù)這次意猶味盡的對談。
這一次，必定是慢慢的，慢慢的……
青海湖
從地圖上看，青海像極了玉兔，而美麗的青海湖便是它的眼睛。
揭開藏傳佛教神秘的面紗，穿過600多年歷史的迷霧，一路匆匆趕來，懷著急切、渴望，便是為了青海湖。這是多數(shù)人來青海的目的，也是主要目的?？煽v使你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能否一睹青海湖最美的容顏，依然需要一種機緣和運氣。從午后的燦爛日光到唯美詩意的夕陽西下，不偏不倚，不早不晚，我們與它相對在最唯美的時光。
初見青海湖，是天地間層層疊疊色彩中的一抹深藍。層層疊疊的色彩，由近及遠、由遠及近，搭配得完美至極。金黃色的油菜花大片大片地盛放，遠一點是由淺至深的青草綠，再深遠一點便是深藍的青海湖。湖的后面，深青色的山脈連綿成波浪形，潔白的云朵纏繞在山周圍，山頭若隱若現(xiàn)，變換著不同的形狀。車子在前進，深藍漸漸變得明艷亮麗，成為淺藍，淺一點，再淺一點……
下了車，整個青海湖驀然出現(xiàn)在眼前，層層漣漪將陽光反射成點點金星，閃爍在明亮而深邃的湖面上，美得令人眩暈，所有的感官都為之牽動，讓你不知如何是好。與之親近、留影、逗留……怎么都覺得美，怎么都覺得看不夠。遠道而來的游人都安靜地矗立湖邊，或張望，或閉目，或凝思，或開懷。泛舟湖面，像是殘忍地劃破它光潔的皮膚，心想真不該在它最美的時刻劃開它的一腔寧靜和美麗?？墒巧狭税叮倩仡^，它卻依然是那樣安靜和唯美，似乎從未有船在它波光粼粼的皮膚上粗暴地駛過，也從未有人打擾過它的溫柔和寧靜。
日落時分，大家戀戀不舍地乘車離開青海湖，一次次地從窗口張望，陽光下的青海湖逐漸褪去它的冷艷和明快，偷偷地漲紅了臉，熱烈地散發(fā)出迷人的光芒，像是高原上好客的姑娘，此時，正紅著臉悄悄挽留即將遠去的客人。
我愛攝影，想留住生命中不期而遇的美和感動。可是面對青海湖，生平第一次覺得內(nèi)疚，因為任何一個鏡頭都像是貪婪的孩子，是不負責任的斷章取義，根據(jù)自己的喜好隨心撕扯一塊塊美麗，讓人以為它的美僅僅如此而已。何況鏡頭本已過濾了它的原始和純粹，定格成一幅沒有空間、生命、深邃、靈氣的平面圖。而這幅圖片，只不過是這天地中的一點、千萬年中的一刻、千變?nèi)f化中的一瞬?？晌疫€是抑制不住自己按下快門。
歷史上，青海一帶戰(zhàn)事不斷，原本青翠澄澈的青海湖在唐代詩人的筆下是那么的灰暗、蒼涼。如柳中庸的《涼州曲》：“青海戍頭空有月，黃沙磧里本無春?！比纾骸熬灰娗嗪ｎ^，古來白骨無人收?！痹谠娙说难壑?，這里充滿了刀光劍影，無數(shù)士兵到了戰(zhàn)場上只能有去無回。然而，高適曾樂觀地預言過：“青海只今將飲馬，黃河不用更防秋?！彼嘈?，總有一天，青海將恢復寧靜與和諧，黃河也不再是邊防前線。如今，太平盛世，美麗的青海沒有硝煙，沒有白骨，高適的預言成為現(xiàn)實。太平盛世，美麗的青海湖顧盼流離間，點燃了多少詩人的激情和夢想，于是，美好的情愫沿著詩人的嘴唇流淌得更深邃、更儒雅、更唯美。
相對一瞬，便凝聚成永恒。日光下的冷艷、夕陽中的柔情都深深地蕩漾在心海，時間愈是久遠，世事愈是繁雜，它便愈是清晰，之后不敢斷言，之前也只有青海湖了。
祁連
晨光乍現(xiàn)，金銀灘草原上霧氣籠罩，我?guī)е绮?，睡眼朦朧便上車趕路了。到祁連需四個小時車程，本想在車上繼續(xù)瞇眼小憩一會，無意間轉(zhuǎn)頭從窗戶望出去，卻再也舍不得合上眼睛。
太陽似乎藏在看得見的青山后，只將微弱的光線柔和地灑在迷迷蒙蒙的草原上，淡淡的薄霧如一席柔和溫暖的蟬翼，將整個草原攬在懷中。遠處青山隱隱，云霧繚繞，似明又暗地纏繞、眷戀在山周圍。草原上牛羊成群，安閑認真地低頭吃草，即使有車路過也不曾抬頭，似乎這是它們的天堂，不會有任何的不幸和危險。青草尖上露水被陽光反射得晶瑩剔透，整個草原猶如一幅靜默的水墨畫：山、草、云、牛羊……當你正陶醉在這幅畫中暗暗贊嘆時，成群的牛羊不知不覺間又偷偷地換了位置，又或者是另外一群吧？云朵在剎那間也不是你想象中的形狀了，一切都朦朦朧朧、似動非動……漸漸地，云的四周鑲了金邊，太陽一點一點地從山頭冒出來，蟬翼變得越來越淡、越來越輕，最后完全飄蕩在空中，像是有人一點一點地脫去它的輕紗，從容地袒露出它的豐沛、遼闊。云朵如牡丹一般，開得層層疊疊、雍容華貴，與青山纏繞在一起時，似乎又像是豐腴的美人迎著朝陽，舒展婀娜多姿的身姿，慵懶地看著草原上的一切，好一幅美麗的草原晨景圖呵！
車子在前進，穿梭在這幅草原晨景圖中，似乎是在趕赴一場又一場美的盛宴。
穿越海拔4000多米的時候，一團又一團的白云從車子前飄過，伸出手說不準能采一朵呢！穿過最高峰，車子沿著盤山公路下去，停在山腳，再向山上望去，竟有一種虛幻感，還以為自己騰云駕霧從那仙境穿越而來呢。
趕到祁連縣時已近11點了，祁連和其他縣城并無差別，甚至顯得有些破舊和落后。慕名而來是因為它背后仙境般的山脈，包括卓爾山。我們要去的，正是卓爾山。到了山頂，一路流淌的風景凝固了。天高地闊間，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要舒展開來。景區(qū)播放著歌曲《卓瑪》，滿山谷都回蕩著動聽的歌聲?！白楷敗痹诓卣Z中是“仙女”的意思，在這天境中，有一種幻覺，覺得在那青山后、白云間、紅土地上、金黃油菜花中真藏著一群高原仙女，她們一路高歌正向你走來呢。
回去的路途依然是四個小時，困極了，可就是不想閉上眼睛?？催h處駿馬在草原上奔馳成一條流暢的曲線，我有一種沖動，想一躍而上，跟它隨心所欲奔馳在這莽天闊地間。又或者不要這么趕時間，不要這么著急，不要導游，不要他催著我們趕赴下一個景點，我們一起在草原上走走、坐坐、看看，用一種散淡的心情，用自己的眼睛和思想，發(fā)掘?qū)儆谶@一片草原的美麗和內(nèi)涵，體驗田園牧歌生活背后的悠然和詩意。
與其說祁連有風景，不如說來去祁連的路上到處是風景。騎馬也好，徒步也好，用一種散淡的心情，想停就停，靜看青山間的那朵白云如何從一朵安然的牡丹幻化成一匹奔騰的駿馬，看一匹駿馬如何親吻這片豐沛的草原，看這片草原如何養(yǎng)育這一方天地，看這一方天地的人們?nèi)绾螕P起馬鞭，日升而作，日落而息……
看真切了，大概便也體會了“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真境界吧。
貴德
這次旅行，走著，看著，暗暗地贊嘆著，不知不覺就到了貴德。像是溯源而上，循著黃河之源而來，卻無意間找到了人類自己的源頭——女媧摶土造人所在地。盡管這只是傳說，卻依然讓我們驚喜不已。
黃河源頭水清清，貴德黃河如少女。她唱著歡快的歌兒，一路向前跑。大概自己也不知道這一路要經(jīng)歷多少歷練，然后變得渾濁，直到讓別人改了名字叫她“黃河”。所以，我們每每遇到她的時候，都知道她是一位忍辱負重、日夜兼程的黃河母親，不停息地哺育著大地上的生靈。也許它的源頭并不叫黃河，一定有著少女般清純可人的乳名。我只恨時間倉促，沒能和當?shù)厝撕煤昧牧挠嘘P(guān)她的童年和青春。淡淡的遺憾隨風飄灑在清清的水面上，波浪輕輕拍打著岸邊，撫摸著眷戀在少女身邊的一塊塊五彩碎石，也許是她明白我暗藏的心事，才將這些見證她少女情懷和夢想的五彩碎石送到我的身邊。我如一個貪婪的孩子，拾起一塊塊五彩碎石，它們因為少女的厚愛而變得光潔，充滿靈性。
站在黃河的源頭，看清清的黃河水歡快地向東流，更堅信“人之初，性本善”。這一片厚土地，從亙古到現(xiàn)在，在陽光下靜默地望著遠方，如一位偉大的母親盛情滿懷且充滿希望，她知道，遠方的孩子一定會回來。這一群孩子，因嗅到祖先的氣味而激情萌動，分明是在激動地奔跑，卻更像是蹣跚著回家。于是，走入這里，心靈慢慢地釋放、釋放……那一路而來的風塵仆仆，就在這一刻，全部釋放，并重新蓄滿嶄新的意義和豐沛的內(nèi)涵。這一方土地情深厚重就罷了，可它偏偏還這樣美麗，色若丹霞，形似峰巒，綿延不斷。每一段山脈、每一種色彩、每一條紋路必定都是經(jīng)過千萬年時間一點一點精雕細琢而成，否則它不會美得這樣原始蒼茫，卻又精致得無法挑剔。無論你奔跑到它的腳下，還是一口氣爬上山坡；無論是從上至下，還是從下至上，它都像是一只小小的候鳥，從時間的荒原里飛來，短暫地停了一分鐘。可這短暫的一分鐘卻又彌足珍貴，讓生命重歸質(zhì)樸，充滿力量，懂得尊嚴，活得幸福。
“地上有條亙古不息的天河叫黃河，天下有堆綿延天涯的厚土叫丹霞，天地之間蘊藏著人類最偉大的德性就是貴德?！比艘蛴械露F，大概這里就是創(chuàng)造人類的軒轅厚土、養(yǎng)育人類的清清黃河水吧。
青海的大美，美在信仰，美在歷史，美在湖泊，美在山川，美在德行。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而我笨拙、謙卑地將那無法描述卻生怕丟失的一路美好，變成呆板、耐久的文字，雖然盡力，但必定遺漏掉許多美好，無論怎樣，只是想為這幅天地間的水墨畫抹上淡淡的一筆。
（責任編輯 王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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