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魏奕雄
在四川省樂山市五通橋區(qū)蔡金鎮(zhèn)，有一座“美國援華抗日烈士紀念塔”，記錄了70年前援華抗日的美國飛機所經(jīng)歷的一次空難，成為記載悲壯的“駝峰航線”往事的不可多得的實物見證。
▲蔡金石洞寺前的紀念塔
抗日戰(zhàn)爭時期，美國飛機幫助我國運送軍用物資，從印度飛越喜馬拉雅山，在昆明、成都附近的機場著落。因下視山峰如駱駝峰背，稱作“駝峰”飛行。
由于這條航線氣候惡劣和其他原因，有不少美機失事，犧牲了不少飛行員。中國人民為營救失事的美方人員作出了巨大努力。
1944年12月，一架美國空軍第14航空隊的飛機，墜毀于四川犍為縣蔡金鄉(xiāng)（今四川樂山市五通橋區(qū)蔡金鎮(zhèn)）境內，機上17人，死亡9人。蔡金鄉(xiāng)民竭盡全力救助這些抗日友軍。
美轟炸機墜落蔡金
2013年5月22日，我從樂山市檔案館查找到當年處理這起空難的檔案材料，包括蔡金鄉(xiāng)鄉(xiāng)長周世杰于事發(fā)當天飛報樂山專署的呈文、參加處理此事的四川犍樂鹽區(qū)警察局代局長李春信向樂山專署的兩次報告、犍為縣政府向樂山專署和省政府的報告、四川省政府的指令等，頗為詳盡，保存完好。根據(jù)這批檔案原始材料，大體可以還原這次空難的情節(jié)和處置經(jīng)過。
編號為B - 2 9 - 2 6 5 2 1 3的美軍轟炸機，1944年12月7日執(zhí)行“駝峰飛行”任務， 由邛崍機場飛往印度。因油管堵塞爆裂燃燒，下午4點左右墜落于蔡金鄉(xiāng)第五保學堂坳。霎時烈火沖天，汽油濺灑綿延百米方圓，爆飛的零件、雜物、金屬片撒落于周圍數(shù)里內。機頭扎進爛泡田里，濺起泥漿數(shù)丈高。機身、機尾斷裂，各自甩在不同地方。猛烈的爆炸氣浪將幾位農(nóng)民掀翻在地，他們趕緊爬起，跌跌撞撞逃往安全地帶。距墜機處二三十米的一座茅草房， 沾了汽油，迅速燃燒，火勢極其兇猛，房內10歲何姓小孩，還有一牛一豬，頓時就被燒死，糧食、家具都成灰燼。主人孀婦何萬氏，因為外出趕場，幸免于難。大火燒了好幾個小時才自然熄滅。
9頂降落傘從天而降，4人無恙，2人重傷，2人輕傷，一人傘未打開，頭部觸地，當場斃命。
當?shù)厝朔e極營救受傷美軍
第五保保長劉琨在飛機爆炸后，立刻叫人守護現(xiàn)場，招呼美軍弟兄歇息。鄉(xiāng)長周世杰聞訊，從5里外的鄉(xiāng)公所趕來，很快組織壯丁用滑桿將傷員抬往鄉(xiāng)公所，4名無傷者徒步隨行。
那時候鄉(xiāng)鎮(zhèn)都沒有電話， 周鄉(xiāng)長本想派人向犍為縣政府報告，考慮到距縣城有120里之遠，不如就近越級報與五六十里外的樂山專署。于是匆匆草就《失零（靈）飛機降落轄境情形懇予鑒核電候處理》的簡短呈文，派一青年星夜飛報樂山警備司令部和第五區(qū)行政督察專員公署（樂山專署）。
樂山專員公署一面報告省政府，一面電話通知設在五通橋鎮(zhèn)的犍樂鹽區(qū)警察局，馬上前往失事現(xiàn)場幫助處理。犍樂鹽區(qū)警察局代局長李春信迅速向設于金山寺（今樂山市五通橋區(qū)金山鎮(zhèn)）的美國空軍交通指揮站通報，隨即派譴懂英語的該局外事員張鳳巖，帶了兩名警員，偕同金山寺的美空軍中士史本夏（SPENCER）和下士飛虎（FIRTH）摸黑出發(fā)，步行50里，于12月8日凌晨4點到達蔡金鄉(xiāng)公所，得知機上共17人，死亡9人。4名無傷者已于7日晚上送往樂山轉新津美空軍航空第十一總站。已找到的4具尸體面目全非，模糊難辨，由犍為縣第四區(qū)（區(qū)公所在五通橋）指導員王綽然和鄉(xiāng)公所人員負責守護。其余5具還需繼續(xù)搜尋。
9日下午，再用滑桿將傷員抬到五通橋犍樂鹽區(qū)警察局，18點抵達。李春信代局長安排罷食宿，向國民政府財政部鹽務總局五通橋鹽務分局局長汪天行電話匯報，汪局長立馬帶了醫(yī)生前來，但是美軍傷員謝絕治療，未被接受。深夜11點，來自新津美空軍第十一總站的美軍上尉醫(yī)官美盧（M I L L W）與護士、聯(lián)絡員等5人，駕駛兩輛吉普車到達五通橋， 傷員方接受治療。1 0 日凌晨2點，傷員被扶上這兩車，馳歸新津。
12月11日，9具尸體全部找到，停放在附近的永鎮(zhèn)寺（又名石硐寺），這里距蔡金場約6里。周世杰鄉(xiāng)長請來木匠趕做棺材。14日，李春信代局長會同新津美空軍第三招待所聯(lián)絡參謀李馨，空軍軍士周布朗（TOEBROWN）、雷白克（RAYBORKE），從五通橋冒雨步行泥濘小道50多里，來到蔡金永鎮(zhèn)寺，將已裝殮的六棺一一開啟檢視。另有三棺，還在抓緊趕工中。一幫農(nóng)民正在寺的山門外數(shù)十米的坡地上挖掘墓坑。
目擊者講述飛機失事情形
李春信在給樂山專署的報告中，記述了當時他見到的失事現(xiàn)場情形：“ 飛機爆破失落處坡下田內， 水變赤紫；另一田，水盡化綠色。而周圍二三里，豆麥樹木被汽油烈火所焚，枝葉焦卷……又行里許，見機身鐵皮外殼上有265213B—29等字樣。更上，有其他碎片堆積各方，約計數(shù)處，均分頭搭棚，派民壯看守?！?/p>
在另一份報告中，李春信記載了機上17人的姓氏。
公祭在1 5 日上午舉行。此時墓坑中， 九具棺木整齊排成兩列， 前四后五。民工揮鍬鏟土掩埋。美空軍周布朗、雷白克與李馨、李春信、周世杰、王綽然和蔡金鄉(xiāng)中心小學校長王治平等人，肅立一旁，目視掩葬。
收集到的遺物， 美軍下士飛虎取去3支手槍，周布朗等帶走降落傘、防毒面具、鋼盔、水壺和飛行員用的被褥等。尚有橡皮艇、機槍彈藥等，贈送與地方政府， 由蔡金鄉(xiāng)公所收轉犍為縣府。其他衣物等， 請王綽然指導員處置。
16日，周布朗、雷白克、李馨隨李春信返五通橋；17日早餐后回新津，告別時再三表示衷心感謝。
▲當時的四川省政府批準獎勵周世杰等人的文件
事后，四川省政府撥了一筆獎金，獎勵鄉(xiāng)長周世杰、保長劉琨和其他有功人員。何萬氏慘遭飛來橫禍， 屋毀子亡，一無所有，由犍為縣政府發(fā)給撫恤金。
1 9 4 5年夏，美國空軍第1 4航空隊派人來蔡金，挖出九具棺木，將骨骸運往成都。據(jù)說是火化后骨灰送往美國。
2 0 0 3年1 0月，四川省東華綜合科學院陳納德— 詹姆斯研究所和成都岳國華、劉云，蔡金鎮(zhèn)徐聯(lián)奎、釋照文在永鎮(zhèn)寺附近當年安葬美國飛行員的墓地上， 建立了“ 美國援華抗日烈士紀念塔”，實為一碑，正面兩旁分刻“中美人民血肉友誼萬歲”、“華夏兒女永遠不忘國恥”，背面有成都曹碩文寫的記敘飛機罹難的碑文。
另有成都岳國華承辦的一碑，刻了《補記》，補敘營葬、遷骨時間、地點以及九名遇難者、八名生還者的漢字軍銜和英文名字，表達了中國人民對那些曾經(jīng)為援華抗日而犧牲的美國朋友的深切懷念。
我曾偕同友人前往瞻仰，肅立碑前三鞠躬。此碑因其珍貴的史料價值，成為記載悲壯的“駝峰航線”往事的不可多得的實物見證。
（編輯 郭晨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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